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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言消弭天变疏淳祐中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臣不识忌讳,尝条举三失以告陛下矣。
复有馀悃,愿终陈之。
盗贼水旱之变交萃于今日,人皆以为国家之灾,臣则以为国家之福。
是何也?
天下之祸常伏于人心所不虑之馀,而国家之福每兆于君心常谨畏之日。
孟子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
李沆真宗,每朝谒奏事毕,必以四方水旱盗贼奏闻。
同列或以为非,曰:「人主一日岂可不知忧惧也?
不知忧惧,则无所不至」。
其后又谓王旦曰:「沆死,子必为相。
遽与敌和,一朝疆埸无事,不有盘游之乐,必兴土木之功矣」。
祥符间,契丹既修好,兵革不用,近习用事之人始建议封泰山,祀汾阴,筑玉清昭应宫,崇奉天书,耗用寖广。
常悒悒不自得,然不忍独善其身以去,曰:「谁为国家抗群小者」?
乃荐吕夷简、王曾等二十馀人布列于位,所以小人力不能胜。
之此言,其千万世人主恐惧修省之龟鉴乎!
今敌国势大,意欲饮江,祸至烈矣。
江湖闽越所在盗起,患亦广矣。
旱暵孔殷,水涝并作,天变亦极矣。
当轴李沆之位,蕴李沆之识,历此三者之变,固未尝不奏闻,以警上心也。
然警省之馀,亦当求所以弭灾销变之策乎。
今禦敌虽得人,而激昂奋厉,振起事功在庙堂,当有以尽其扶持之力。
平盗虽有人,而安静不扰,镇抚得宜在庙堂,当在以示其意向之明。
乃若水旱之来,正君相交修力行好事之时也。
顷者频遣使车,虑囚放罪,荐颁宽诏,蠲赋惠民,非不恳切,而旻苍益高,旱势弥甚,是必有大不可于帝意者。
不然,何其窒而不通,感而不应耶?
臣之愚见,则谓陛下宜痛自悔艾,而深思平日歉然不足于心,惕然不宁于心者,尽其所以爱敬,而弥缝于冥冥之中,以平其恨而释其冤,则鬼神悦豫,宗庙安妥矣。
挽回不可测之天心,消释不可解之天怒,迓续不可终穷之天命,其机括有大于此者乎!
此愚臣所以拳拳纳忠于陛下也,惟陛下实图利之。
论任相三要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七
臣执经崇义,日觐清光,非无可言之时,而充员柱下,则有直前故典在。
臣虽至愚极陋,其敢废此典而无一言乎?
窃惟方今中外多故,所谓圣哲驰骛不足时也。
谓宜众建辅弼,以图康济
而日者御笔专任一相,陛下所以责成之意,可谓至矣。
或曰前是并相,心不同,肘相掣。
今政柄独专,宜可乐也。
臣窃以为不然。
夫并相犹可分忧,独相则忧责愈深矣。
并相犹可诿责,独相则无所逃其责矣。
况大火之馀,气象非前日比;
诸贤之去,而事体与昔日殊。
曾谓独相而可乐乎?
臣多见其可忧也。
忧之如何?
亦思所以图之可也。
宰天下之道亦多矣,而其要有三言焉,曰起人主之畏心,定天下之大事,辨人才之忠佞。
采之《国史》,则李沆、韩琦、富弼其人也。
大臣既已专一身之任,则亦将萃天下之责,奈何以浅近自期而不知所取法哉。
李沆曰:「沆在政府,无以补报国家,但诸有人上害利一切不行,每朝必以四方水旱盗贼、不孝恶逆之事奏闻」。
上为之变色,惨然不悦。
既退,同列以为非。
曰:「人主一日岂可不知忧惧也?
若不知忧惧,则无所不至矣」。
其所以为人主心术虑者如此。
今之大臣有之乎?
如其有之,则必不喜将顺而畏触突,必不嬖甘谀而惮矫激。
遇有可喜之事,则必不极意逢迎,惟恐拂人主之爱,而人主必无轻视宰相之心,天下必无宰相发蒙之诮矣。
而臣则未之见也。
仁宗春秋高,继嗣未立,天下以为忧。
韩琦数乘间伏奏,乞选立皇子
一日,挟《孔光传》进对曰:「汉成二十五年,无继嗣,已议立定陶王皇太子」。
仁宗感悟,始以英宗宗正寺
复启曰:「事犹豫不决,招谗慝,生变故。
名体一定,父子之分明,则浮议不复摇矣」。
仁宗欣纳。
其所以为国本虑者如此。
今日之大臣有之乎?
如其有之,则必不玩细娱而昧大猷,必不喜近功而忘远虑。
有可言之机,则必不观望事情而不敢赞人主之决。
有猜嫌之说,则必不顾惜左右而不敢破人主之疑。
盗贼小人必无以肆窥觇之谋,宦官宫妾必无以行嬖惑之计矣。
而臣亦未之见也。
富弼言:「天子无职事,惟辨君子小人而进退之,此则天子之职也。
君子与小人并处,其势必不胜。
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
小人不胜,则必交结摇扇,千岐万辙,必胜而后已。
小人复胜,遂肆毒于善良,无所不为,求天下不乱,不可得也」。
其所以为世道虑者如此。
今日之大臣有之乎?
如其有之,则必不乐便嬖而恶激烈,必不喜平和而疾忠鲠。
遇天变当言之时,则必不颦眉蹙额而目为幸灾乐祸之徒;
遇极言世事之际,则必不咨嗟叹息而訾为喜功不静之辈。
而时人必无纷纭哗竞之说,御笔必无矫激朋比之讥矣。
而臣亦未之见也。
方今之大要,孰有出于此者?
而皆莫之见者,何欤?
岂造膝之言隐无得而闻欤?
岂有所待而后言欤?
抑亦言之而不能救欤?
臣每旦侍立螭陛,但见一二大臣分班合班,立谈数刻而已。
退而阅之报目,亦不过条呈一二常程细故而已。
今何如时?
独如此而可治也?
何大臣不以臣、臣、臣弼之心而为心也?
夫顺人主之意而不能救正者,患得患失为之也。
忽天下之大本而不之图者,死生祸福怵之也。
懵忠邪之辨而弗之别者,爱憎好恶乱之也。
是以一己之私而忘天下大虑,非今之所望于大臣者也。
大臣盍亦念忧责之匪轻,思安危之攸系,慨然举三臣之所为而身任之?
三者之本既立,则所谓革弊政,正朝纲,抑侥倖,宽民力,裕邦储,饬边备等事,特举而措之耳。
大臣而以此为任,则宗社有赖,虽独相而有光。
大臣而不以此自任,则宗社无依,纵独相而何益。
惟陛下与大臣实利图之。
臣立朝具有本末,未尝迹涉朋比。
岁在丁未,又以触忤要权,屏退者五载。
遇陛下更化之初,召之使来,正当相垒角立之时,群趋澜倒之日,每以苏轼不阿熙、丰,不阿元祐为法,实不敢轻于俯仰,苟于附丽。
凡所论奏,居多责备宰相,不独今日为然也。
区区之心,惟知倚公议以自立,为君父而输忠,岂计见嫉于党人哉。
兹又仰恃眷知,强聒不已,傥蒙采其愚虑,少见施行,臣即斥归,从诸臣于涧谷,有馀幸矣。
缴进轮对疏淳祐中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臣日者天久不雨,尝竭愚忠,首陈三失,次条十證,又于贴黄两言天伦之当厚,乞陛下恪循故事,下诏求言。
今政事之间虽未见陛下有所改悔,而祖宗故事,则已施行,仰见陛下圣德本自聪明,前旒未为蒙蔽,而臣之言亦不为徒发也。
臣初谓政在中书,而专攻上身者罪也。
政不在中书,而专攻上身者亦罪也。
臣比进两疏,既已冒犯罪戾,推究灾异之所从出,为陛下言之矣,而陛下之诸臣,岂得为无罪耶?
请极论其所以然。
臣尝读《易》至《否》,而重有感于今日焉。
天地交则为泰,不交则为否。
否者,闭塞不通之名也。
故《太玄》准之以吟,以守。
吟曰阴不之作,阳不之施,万物各吟。
守曰阴守户,阳守门,物莫相干,谓天地各居其所,闭塞而不通也。
当是时也,内阴不肯应外之阳,下气不肯应上之气,此臣之所谓否也。
以节令言之,雪者,五谷之精也,去腊不雪。
雷者,号令之象也,今春夏不雷。
五月节也,地久不
夏至,雨节也,天久不雨,至于六七月之间。
是皆天地闭塞而阴阳之气不和也,非否乎?
夫否塞之證见于上下不交之时,人孰不以为天地自闭塞也?
而不知天地之所以闭塞者,则陛下之诸臣实为之。
诸臣谓何?
宰相、台谏是也。
凡其所为不能贯通于上下者,皆否也,而可已于言乎?
所贵乎宰相者,以其能辅佐天子而进退百官也。
向也端平之初进贤去佞,位置得宜,天下翕然称之曰小元祐。
虽兑会坏楮,履亩伤民,入洛失地,轻锐可讥,而用人一节,高掩千古,真贤相也。
今再相淳祐,四海苍生日夜复以端平之治望今日,而免牍未下,旱暵频仍,景象逼迫,上下煎熬。
虽日不暇给,而一再进拟,大抵不能尽副天下之望。
今观其布在班行,非天子之勋戚,则大臣之乡旧也。
非侯伯之子孙,则台谏之羽翼也。
非邸第之狎客,则京兆之亲密也。
又观其布在郡国,非天子之近亲,则大臣之婿侄也。
执政之姻娅,则诸邸之子弟也。
非谏坡之旧馆,则台臣之妇翁也。
苞苴之馈,交接于闺阃深邃之间;
请托之私,周旋于堂从乡邻之密。
黄发儿齿之老,岂能制依凭机巧之人?
赤松从游之馀,胡亦有顾惜子孙之念?
人谓小相若在,犹且善恶相兼。
岂谓大老来归,乃无一事公当。
远视端平,如出两人;
近比淳祐,殆同一辙。
而况胡宗愈辈阴结厚确,交相为朋,人所共嫉,今乃拂逆公论,引据要津。
清臣、温伯左袒熙宁,踪迹显著,人所共嫉,今乃故开倖门,延入共政。
调停之说一起,吕、范之责难逃。
况君子小人势如冰炭,决无两立之理,必有反覆之虞。
与其自保于一身,孰若均忧于天下?
不此之务,乃反诲之,岂不重孤天下之望耶?
宰相之否也。
所贵乎台谏者,以其能绳愆纠缪,分别邪正于已然之后也。
祖宗时,台谏例不兼讲席。
自中兴后,王宾中丞,建请复开经筵
自是每除言路,必兼讲读说书之职。
由此台谏与天子习熟,无复有敢言者矣。
向也为权臣之私人,今则为天子之私人矣。
向也供劾检于权奸,今则受天子之宣谕矣。
向也受劾草于权奸,今则受天子之调停矣。
故上意所不予,则施矰缴于既逐之谏臣;
上语所不乐,则纵斧斤于广东之仓节。
或倚上眷而执人物进退之权,或探上心而掣朝廷行事之肘,此逢君者也。
乃若宰旅直士枨触鼎鼐,则弋之惟惧其不早。
中书紧官拂逆贵近,则挤之惟恐其或后。
枢臣刚愎,睥睨台枋,则倾台以助之。
督视临遣,请存台谏,则含茹以翼之。
此媚要途者也。
其他计使,同列而已。
独寂然阴报私仇,而我若无与。
或以恶名而中伤善类,或托公义而轻点时贤,此行私意者也。
所可诮者,击婺相于京祠已罢之后,击殿帅于兵权已解之后,姑以备数,岂果触邪?
此怀苟心也。
推原其意,不过如邓绾辈,受笑骂、攫好官而已。
最是宥府之臣,才智辐凑,其力足以拒权奸也,中执法则击之,以倒公议之戈。
骑省之长,天资柔佞,其术足以援权奸也,中执法则翼之,以摩公议之垒。
则是开奸邪道路之基,培国家祸乱之本者,中执法也。
虽然,此岂人力之所能为?
不知造物者栽埋此祸根,养成此祸胎,将酝造何等事,以坏天下国家耶?
此台谏之否也。
宰相之说不过曰:「所以致旱者,非一日之积也。
行乎国政,如彼其新也,受任以来,未尝画一筹也」。
是则然矣,然旧学畴庸,非他臣比,隽寿在位,非新进比,中书再入,非生局比,观棋既久,非轻奕比。
举而措之,苟合公论,则天听虽高,亦且感动矣。
今所为若此,其何以回天怒乎?
为今之计,当公此心,以为进贤退佞之地,固不可乘间而进所私之人,尤不可因便而任所亲之吏。
固不可颜情而用谗谄之徒,尤不可爱憎而嫉恬退之士也。
其他镇定事机,调齐鼎实,平章棼错,皆当以一公字行之
否转而泰,此其机乎。
其或力不逮心,终以渝始,则否之又否矣。
台谏之说不过曰:「新宫不可谏也,谏则婴鳞忤旨矣。
大奸不可论也,论则胚胎后菑矣。
宠佞不可言也,言则追踪章、李矣」。
是则然矣,然大观文致仕之命出于睿断,则权奸未始不可去也。
龙翔工役,人以为不可止,而天子暂止之;
戚里贪虐,人以为不可去,而天子终去矣,则是天子未尝不可谏。
特诸臣观望顾惜,不肯谏耳。
为今之计,当公一心,以为排击奸邪之地。
固不可任喜怒之情而报宿怨,尤不可因党与之偏而快私心。
固不可以风闻之谩而害善良,尤不可举瑕颣之微而黜孤远。
其他一德之疵,一事之失,一举措之误,皆以公心言之。
否转而泰,此其机乎。
其或怙终不改,耻过作非,则否之又否矣。
宰相失其调燮之职,而道揆之地结而为一《否》卦。
台谏失其风宪之职,而法守之地结而为一《否》卦。
是以上下不交,天地不通,当雪不雪,当雷不雷,当,当雨不雨,又激而为天地间一大《否》卦也。
虽然,又有所说。
臣所论宰相台谏,不过举其事耳,而未论其心也。
请为陛下言之。
琐琐阉㜮,挟天子之威,窟于宫禁,而为天下奸邪奔趋之主;
赫赫权奸,挟宫闱秘奥之援,窟于海滨,而为天下谀佞嗾使之主。
陛下内牵阉㜮之爱,外怵权奸之赂,佞人憸夫窥见罅隙,遂谓陛下因阉㜮之交通,将权奸之复用也。
于是宠幸者内则交结于阉㜮以济其私,外则接引于权奸以缔其好。
大佞者内则借誉于阉㜮以固其宠,外则阴主于权奸以效其报。
遂使忠臣饮气,志士吞声。
呜呼!
陛下为社稷宗庙之主,为四海臣民之主,而不自主张,乃使若权奸,若宠倖等辈反结阉㜮之交,以取必于陛下,又倚陛下之势,以胁制于群臣。
数日以来,外论颇传陛下以外权太重,思欲起权奸而用之。
又见迩来所用枢臣,皆权奸平日之所与,遂相与欢言权奸复出矣。
审如是,必交结诸臣之左右以误陛下。
此其意欲何为哉?
是操王莽、董卓之心,以盗陛下之富贵也。
夫奸利之臣所主如此,苟得一重臣如王旦,力遏王钦若之不可当国,如韩琦政事堂,出头子勾任守忠,径押就贬所,使在我者有泰山乔岳之势,则中外之人乃始知畏,不敢为非。
秉钧者不惟不能遏绝,乃反倚以为重;
不惟不能窜逐,乃反推波助澜,则将焉用彼相哉?
又如李沆丁谓有才不可用,如司马光王广渊奸邪不可近,使在我有壁立万仞之势,则巧佞之人乃始敛戢,不敢妄图。
今谋国者不惟不能疏远,乃反与为婚姻;
不惟不能谏止,乃反与通谱叙,则将焉用彼相哉?
宰相,统百官而一宫府也。
今内倚阉㜮,外比奸邪,或相挽推,或相鼓舞,岂持禄保位之念胜,而正大之体或亏;
患得患失之心多,而卓特之见或少耶?
岂牵连诸臣之党与,自度不能胜其奸,姑委靡颓堕,以听其所止耶?
抑畏惮权奸之气燄,自揣不能抗其锋,姑韬杜敛轴,以待其自定乎?
不然,何为徇昵己之私,忘天下之公,随波逐流,事事鹘突,系小子,失丈夫,以至此极耶?
此以张禹、孔光之学误陛下之国家也,则将天地磔裂,日月错行,星辰颠踣,如汉之末造,又岂止不交不通而已哉?
然则上有休否之君,则下有休否之臣。
《否》之九五曰:「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
夫否极之世,泰道有将开之机,否道有将倾之势,然犹未离于否也。
君子处此,岂可苟安而玩视乎?
故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常有戒惧危亡之心,则系于苞桑,坚固不拔矣。
陛下当阴不消、阳不亏之时,虽有光明正大之位,以为休否之资,虽有阳刚中正之才,以为休否之道,然必深思远虑,常怀其亡之戒,而后有苞桑不拔之固。
若非恐惧修省,常忧否道之复来,念虑几微,常思否證之复见,则表里诸臣不知警惧,相与为非,则否日益甚而神器移矣,岂四海苍生所以深望于休否之君也哉!
惟陛下留神。
宰相之职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臣不识忌讳,尝条举十数事告陛下矣。
然此十数事,根原虽在陛下,而扶持正救,则专有赖于宰相也。
比年以来,宰相多不用读书人,间有用之,又皆书生之靡者。
故其所为,不过逢君之恶,安能格君心之非?
陛下奋然开悟,举儒相而专任之,此上天悔悟,以开更化之机也。
此九庙神灵阴骘显相,为国家植立无疆之休也。
大臣于此念付托之匪轻,思为臣之不易,尤当刷磨旧意,振动新功,图惟报称。
况今天下内无国本,外有强臣敌国,岂宰相玩岁愒日,坐老天下事机之时乎?
必论今乐荡心之害,陈昔人流连之戒,如王曾之谏仁宗,而后敬心可一。
必总朝廷之大体,守国家之法度,如刘挚之事二圣,而后政本可清。
必论丁谓之才不可使在人上如李沆,而后邪正可别。
必积下内降数十封而面纳如杜衍,而后女谒可罢。
必如富弼陈执中无学术,不可为相,而后权奸可去。
必如赵普收拾掷下谏纸,糊缀复进,而后言路可通。
必如吕夷简选用风宪,当出圣意,而后纪纲可肃。
必如曾公亮知民疾苦,补助穷乏,而后人心可收。
必如吕公著言有劳不报,何以使人,必如寇准论刑罚偏颇,亢旱立致,而后士心可一,和气可召。
必如庞籍论省冗兵,减浮费以苏川陕,必如王旦张士逊言朝廷榷利至矣,而后遗黎可安,财用可裕。
乃若固国本、定国是,则必如韩琦挟《孔光传》以进,必如司马光言天若祚国,必无此事而后可也。
其或过自菲薄,不以渡江以前宰相为规模,而妄意前日之专,甘心近时之快,则相业卑微,其馀不足观矣,其何以仰称陛下专任一相之意哉?
臣仰恃圣明,不能自嘿。
陛下惟毋以常谈忽之,天下幸甚。
论君相之职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七
臣待罪蓬山,轮当转对,谨抒短见,少效朴忠。
臣闻治天下之繁者必以至简,制天下之动者必以至静。
四海之广,万民之众,属而治之者,君与相而已。
必欲事事亲之,力亦不足矣。
故选择忠贤以为辅相,而不分其权者,人主之职也。
荐进人才,布满中外,而不侵其官者,宰相之职也。
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
既得舜、禹、皋陶矣,所谓庶政百度,则命九官咨二十有二人分任之,未尝裁之以独见也。
故赓歌之末,专以元首丛脞为戒。
盖君道无为,才侵臣职,便为丛脞。
此起喜之后,继之以丛脞之言,可谓得人君之体矣。
后世不知人君之体固自如此,有所谓独运万几之说,以为不如是,则权势下移,太阿倒植,权非人主所得操矣。
不思得宰相以进退百官,即吾之进退百官也。
宰相以折冲禦侮,即吾之折冲禦侮也。
宰相以综理政事,即吾之综理政事也。
使宰相得人,足以任事,则万几理而君不劳。
君不劳,则从容暇逸,思其关宗社之大者,而所见高矣。
不知出此,牵联爱欲之根,纷纠事为之末,谓智力足以控制海宇,无所事乎道德也,而智力有时而不能运;
谓权利足以奔走群众,无所事乎诚信也,而权利有时而不可驱;
谓材能足以兴起事功,无所事乎经术也,而材能有时而不足恃。
是独运万几之说,非人君之所当事也。
昔冉有退朝,孔子问其何晏,对曰:「有政」。
孔子曰:「其事也。
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说者讥冉有以事为政,又以明大夫之职,当与政不与事也。
夫为大臣,而以庶事必躬亲而行之,则于大政必有偏而不起之处矣。
太宗谓房杜以广求贤人、随才授任为宰相之职,而词讼细务,则以为当属之左右丞
陈平对文帝以佐天子理阴阳为宰相之事,而狱讼钱谷,则以为当问廷尉内史
宰相之体不可轻也。
后世不知宰相之职固自如此,有所谓下行有司之说,以为不如是则事功不举,精采不扬,政非宰相所宜为矣。
不思中书之属曰舍人,门下之属曰给事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二十四司莫非事也。
使三省之属各得其人,则庶事理而相不劳。
相不劳,则雍门閒暇,思其关国体之大者而所见远矣。
不知出此,而蹇浅之是图,琐碎之是务,谓精神可以牢笼庶务,无所事乎简要也,而精神有时而不能运;
谓智力可以灼知众事,无所事乎仁义也,而智力有时而不能周;
谓权数足以驾驭群情,无所事乎大也,而权数有时而不能久。
是下行有司之说,非宰相者之所屑为也。
恭惟陛下天资高明,识见超卓,阅历久而见理益明,更张屡而数事浸熟,侈然有高天下之心,遂谓天下之事有不足为。
于是运其独断,凡琐微繁细,悉经省览,酬酢区画,日不暇给,以遂成其独运之偏。
陛下之意,不过曰曩恩旧之相迭操政柄,吾不得行其志。
今恩旧歇矣,牵掣亡矣,吾亦欲有所为,以纾积年之愤。
自是心一起,而陛下独运万几之政盖已十之五六矣。
宗亲之除授,姻娅之藩屏,外亲之特命,虽邸第祈求,有非圣心之得已者,而处分实出于陛下,如废法何?
天庭之进状,台府之两造,市井之琐事,虽左右经营,有非圣心之所乐者,而裁制实出于陛下,如挠政何?
其他如御笔频烦,宣政末年之弊事也,而貂使往来,施行急遽,陛下不以为惮。
章疏节贴,绍兴权臣之妄作也,而词旨峻严,覆护弥切,陛下不以为非。
甚至论文体士气之卑,而阴沮敢言之气;
御药仆奴之鬨,而显逐台察之臣;
放还朋嵩罔上之党,而轻启奸邪复出之机;
阔略赂垓媒进之夫,而增长附丽匪人之恶。
国家机括所在,无出于此数事,而陛下不以掣肘外庭为疑。
臣恐行之不已,汉世意轻丞相之讥、唐家兼行将相之失复见于今日,岂不开私谒之门,启捷出之径乎?
此独运万几之说在今日不可不察也。
一相爰立,事权浸专,阅世多而识虑益深,藏用久而制事悉晓。
于是总而归之于一己,凡两省属官之所掌,悉属剸裁;
六曹诸案之所行,总归割决,以遂成其下行有司之失。
大臣之意不过曰赂相浊乱,贪焰烁天,奸尹贪婪,聚敛成市,诸事未免轇轕。
今棋局转矣,化弦更矣,亦欲覈究其颠末,以解积年之疑。
自是心一起,而大臣下行有司之事已十之八九矣。
绳愆纠缪,以辅君德,此格非之大者,而捍格不行;
扶植纪纲,以守法度,此体国之大者,而龃龉莫遂。
簿书之出入,钱谷之盈亏,期会之应报,此何等琐屑,而以污丞相之听耶?
旌忠邪以昭公道,此知人之大者,而意向未白;
振拔抑屈,以回君心,此达贤之大者,而嗜好未真。
部阙之注援,衢道之通塞,士民之斗殴,此何等烦碎,而以污丞相之听耶?
其他如李沆报罢中外所陈利害,以明意向;
王旦称东南民力竭矣,朝廷榷利至矣,以规使者
韩琦以头子勾任守忠立庭下,数其过以惩反覆,皆未能有所施行。
而常程奏禀,熟事勘当,的例指定,则上下往复,酬应不怠。
近者累月,远者一二年,未免迂回,而宰相不以亏损大体为疑。
甚至分限考核,逆疑六曹之为欺;
剖破拘挛,下行京兆之琐事。
国家猥琐之务,无出于此数者,而宰相悉行之。
臣恐行之不已,曹参避堂舍盖之规,丙吉当春牛喘之问未暇衡虑也,岂不夺大小之伦,汩中书之务乎?
此下行有司之说在今日不可不戒也。
或曰汉宣帝总核名实,而政事、文学、法理之士咸精其能,未尝不独运也。
为人君不核名实,不揽威权,则失所以为君之道。
臣应之曰,天下至大也,万几至繁也。
以简御繁,犹惧不暨,区区焉屈至尊之势,以代臣下之劳,则力耗心疲,不免有衡石量书之诮。
屑屑焉留意于无益之虚文,不急之细务,则先后舛逆而听其所为也。
给舍以绳其失于未出命之先,有台谏以救其失于已施行之后,彼此夹持,庶几不至于失败也。
仁宗尝曰:「天下事不欲自朕出,不若付之大臣,公议行之。
行之不当,则台谏得而纠之。
近习或有干事,则听大臣执奏」。
此可为君天下者之良规也。
以简御繁,其有大于此者乎?
或曰诸葛亮为相,自二十罚以上,未尝不躬揽其事。
为大臣而不亲政事,则失所以为臣之道矣。
臣应之曰,宰相自有体,群臣各有职。
以逸待劳,尚犹弗济,若劳思毕知于簿书期会之间,以为称职,疲精竭神于钱谷狱讼之事,以为得体,则六曹旷职而中书烦劳,两省偷安而大臣多事。
臣非谓直付之两省六曹而听其所为也,上有法守之可遵,下有台谏之伺察,内外相,庶几其无阙失也。
绍兴初胡安国建言:「请自今以往宜令庶事并决于六曹,仍命六曹官长皆得专达。
并如元祐大臣所请,自非事关大体,更不咨白,则宰相之事简」。
此可为相天下者之良法也。
以逸待劳,其有大于此乎?
呜呼!
领挈而裘自整,纲举而目自张。
臣愿陛下专责宰相,以进退贤否,为官择人,分布庶位,使各得其当为己任。
至于薄物细故,则勿复问。
如是则元首股肱上下喜起,人君之体尊,朝廷之事举,而关宗社之大者可以次第举行矣。
审于音者聋于官,明于小者暗于大。
臣愿宰相谨柬六曹长贰,精择三省属寮,裁决庶务,使大小各就条理为己任。
至于常行细事,勿复留神。
夫如是,则道揆法守不相夺伦,中书之务清,百司之事治,而关国体之大者可以渐次施行矣。
虽然,抑又有说。
敬者立心之本,公者立事之基。
人主以一心立于事物交来之地,若非一主于敬,则理欲之界限不明,而天与人之辨或鹘突于方寸之中;
义利之疆畔不严,而公与私之别几于汩没于事为之际。
故臣于囊封之末,复谆谆于此者,欲以奉盈之说望陛下也。
诚使察其端于暗室屋漏之际,而持之以不欺;
定其见于深渊薄冰之时,而守之以无妄,克一私焉,必剪绝其根源;
制一欲焉,必莹彻其表里,举天下皆付于公听并观之馀,岂不能新美其德乎?
《表记》曰:「君子庄敬日彊,安肆日偷」。
敢诵此为陛下献。
大臣以一身立于众弊筑底之,若非一本于公,则私意缭绕,安能济大事于世变纷扰之
阴浊横流,安能集大功于人情睥睨之际?
故臣于奏对之终,复拳拳于此者,欲以持衡之说望一相也。
诚使公其见于立政造事之冲,而守之以无私;
其心于处己接物之际,而行之以无事;
发一言焉,必以谨守法度为说;
制一行焉,必以裁抑侥倖为要。
举天下皆付之于清明公正之中,岂不能光明相业乎?
《周官》曰:「以公灭私,民其允怀」。
敢诵此以为相臣劝。
惟君相实图利之。
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序论 其一 治体论 宋 · 吕中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一
古今论治者,不过曰宽与严而已。
然宽非纵弛之谓也,而世之尚宽者则流于纵弛;
严非惨刻之谓也,而世之尚严者则流于惨刻。
反是则曰宽当施之所当宽之地,严当施之所当严之人。
遂以为自古之所以得天下者,曰民心也,军心也,士大夫之心也,是宽之所当施也。
自古之所以为天下患者,曰外戚也,宦官也,藩镇也,权臣也,是严之所当用也。
东周之宽能施于强暴之诸侯,而不能及于匪风下泉之民。
秦人之严能施于闾左之戍卒,而不能正鹿马奸谄之辈。
宣帝之严能施于赵、盖、韩、杨,而不能施于许、史之徒。
元帝之宽能用于弘恭、石显,而不能用于堪、猛、望之之类。
是皆宽于其非所当宽,而严于其非所当严也。
其说似矣,而不知外戚宦官强臣藩镇固当律之以严,而军民士大夫之心亦岂徒宽者所能系属哉?
盖宽者,仁意浃洽之谓;
严者,纪纲整肃之谓。
仁意之与纪纲,二者并行而不相离,则不待立宽严之的,而治体固已定矣。
圣人之治天下,固以仁意为本,而其施之于政,则必有纪纲法制,截然而不可犯。
然后吾之所谓仁意者,得以随事及人,而无颓敝不举之处。
人之蒙惠于我者,亦得以广博周遍,而无间隔欺蔽之患,此孟子言一天下之道,在于不嗜杀人,而至于言仁政,则又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其意正谓此也。
我朝治体之所以远过汉唐者,盖其仁意常浑然于纪纲整肃之中,而纪纲常粲然于仁意流行之地。
其待外戚也,未尝少恩,然在内不得预政,在外不得为真刺史,则无吕、霍、上官之祸。
其于宦官也,未尝滥杀,然内侍官不过留后,虽有功不除宣徽,则无易牙专恣之祸。
易置节度于杯酒宴笑之间,而籍诸道之一兵一财,无不归于京师,则无山东河北之忧。
置参贰以分中书之权,而又置台谏以察政府之奸,则无操、懿、莽、温之变。
是其纪纲固严于其所当严之地矣。
然至于系属军民士大夫之心者,亦未尝无纪纲以行其仁意也。
一赋不妄加,一役不妄兴,一刑不滥及,一遇水旱,或发仓廪,或出内库而不吝,固所以结民心也。
然窃盗者有禁,告讦者有禁,豪猾者有禁,其治民之纪纲为何如?
骁勇者升其籍,有功者峻其爵,老弱者亦处以剩员,每遇一郊,降一赦,则与之金帛而不吝,固所以结军心也。
然一汰而数万人,一戮而百馀卒。
士卒之犯将校者有禁,将帅之尅士卒者有禁,其御军之纪纲为何如?
取士至于及累举,举官至于及内亲,任子至于异姓,拜近臣必择良日,退大臣则曰均劳逸,固所以结士大夫之心也。
然礼部有覆试,斋郎有定员,百官非有劳不迁,赃吏虽有赦不原,其所以严士大夫之纪纲又何如?
我祖宗岂不知军民士大夫之心,乃吾国家之命脉,不可一日失者,而顾律之以纪纲之严,何哉?
盖使盗贼杀伤之法不严,则是仁于凶悍之徒,而民之冤抑不得伸者,不被其仁。
告讦豪横之法不严,则是仁于奸宄之徒,而民之资弱失职者,不被其仁。
茶盐榷酤之法不严,则是仁于趋利之徒,而民之终岁勤动者,不被其仁。
是虽日下减租之诏,月颁恤刑之令,无益也。
使阶级赏罚之法不严,则是仁于骄惰之卒,而将校之用命有功者,不被其仁。
拣汰蒐阅之法不严,则是仁于羸弱之徒,而兵之勇敢精锐者,不被其仁。
尅剥私役之法不严,则是仁于奸贪之将,而士卒之困悴无聊者,不被其仁。
是虽日有赐、月有给、岁有赏,无益也。
使学校贡举之法不严,则是仁于侥冒之徒,而士之有行有艺者,不被其仁。
铨选荐举之法不严,则是仁于膏粱之子弟,而寒士之进身无路者,不被其仁。
赃墨之法不严,则是仁于贪污之吏,而人之苦于繁刑重赋者,不被其仁。
是虽高爵以诱之,厚禄以饵之,无益也。
无仁意则纪纲固无所本而立,无纪纲则仁意无所辅而行。
今世之天下,所以被其仁者少,而不被其仁者多,仁之所及者小,而仁之所不及者大,正以无纪纲以达其仁意,而往往归咎于仁之不足以为政,祖宗立国之意有弊,此正安石之徒所以得容其喙也。
世之论者曰:我朝自建隆至于淳化至道之间,则治体类于严。
景德至于嘉祐治平之际,则治体类于宽。
故熙宁专欲法太祖之严,而深惩仁祖之宽。
岂知太祖之所谓严者,纪纲整肃,而仁意未尝不流行于其间。
仁祖之所谓宽者,仁意浃洽,而纪纲亦未尝有所更变。
特以国家承平百年之久,则人情玩弛,吏习因循,其间纪纲固有废而不举之处。
譬之室焉,岁月既深,旁风上雨,则不能无一木之朽,一墙之倾,一瓦之毁。
工师者不过杜其隙,补其漏,加葺治之功而已。
奈何熙宁大臣不以振起为心,而以更变为心,以少许之阙漏,而乃并与四围堂宇而撤之。
不惟坏祖宗之纪纲,而忠厚立国之意并失之矣。
章子厚则因荆公之所未为者而为之,蔡京则因子厚之所未甚者而甚之,民其敌也,士其雠也,宽恩滥及于貂珰,而峻法反加于善类。
高俅、童贯之徒,妄加节钺,而元祐元符之党,不使容身于天地之间。
是其宽失之纵弛,严失之惨刻,而又颠倒错谬,施之于非所当施之地矣。
尝因是而考我朝立国之本末,盖自李文靖抑四方言利害之奏,所以积而为庆历嘉祐之缓势。
范文正天章阁一疏不尽行,所以激而为熙宁之急政。
吾观范文正之于庆历,亦犹王安石之于熙宁也。
十事之奏,实庆历三年九月也,始于明黜陟,终于重命令,当时之言稍稍见用,明黜陟之法,则以十月壬戌行,择官长之法,以癸未行,均公田之法,以十二月壬戌行,贡举之法,以明年三月行,减繇役之法,以明年五月行,其馀厚农桑、覃恩信、重命令,皆悉用其说,或著为令。
行之未及一年,而陈执中之徒已不悦矣。
呜呼,使庆历之法尽行,则熙、丰、元祐之法不变;
使仲淹之言得用,则安石之口可塞。
仲淹之志不尽行于庆历,安石之学乃尽用于熙、丰。
神宗锐然有志,不遇范仲淹,而遇王安石,世道升降之会,治体得失之几,于是乎决矣。
三乞罢韩缜元祐元年三月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二
臣近累具劄子言韩缜不可任以为相,未蒙圣旨稍赐施行。
臣智识愚浅,观先王择任宰相,代天理物,任重致远,非有大人之才德者不足以当之。
大人之才德不常有于天下,宰相不可以乏人。
汉祖之萧、曹,宣帝之丙、魏,又其次也。
后世有人焉,然能任职者罕矣。
唐太宗之房、杜,明皇之姚、宋,亦一时之相也。
又降而下,亦世有人焉,或其主贤而相不及,或其相虽才而主不能用也。
国朝承五代之弊,太祖太宗肇基帝业时,则有若赵普,文武兼资,识时知变,辅相两朝,成太平之基。
真宗时,海内无事,则有若李沆、王旦,沉机先务,伟识宏度,左右承弼。
仁宗时则有王曾、吕夷简,简重方严,镇抚内外,以才谋识略,平治四方。
晚年得富弼、韩琦,付属大事,世以永宁。
臣以为祖宗以来一百三十馀年,未尝一旦而无宰相也。
然其为人称道、显功阴德若此六七人者,亦无几耳。
以祖宗之明,历年之久,选用宰相其难如此。
今者陛下即政逾年,阅天下之士未能尽遍,乃欲用为相者人人皆当,不亦难哉!
然今日自閒废之中擢司马光以为执政,未几用为上相,天下之人无智愚,无贤不肖,莫有一人以为不可者,光之素履信于人也。
陛下用司马光之心,明不负生灵,幽不愧于鬼神矣!
如光之学术才识,虽未足以望古之人,亦将无愧于今之人矣。
故陛下用之而天下服。
高宗之用傅说明皇之用姚崇,又何以加?
臣窃尝论,以为负天下之重望,遇陛下之至诚,可以端坐庙堂,不劳施为,付群才于百执,便各举其职,不必身亲其劳,口与之辨也。
如此可以上成伊、周之大功,下视房、杜之末迹矣。
使诚能蹈此,不幸有人焉,曰韩缜者,与左右仆射,对秉国钧,同持大政。
欲为此,则为彼矣;
欲一,而则三矣。
者不亦难乎!
齐桓公问于管仲曰:「何如而害霸」。
曰:「有人不能用,害霸也!
用而不能信,害霸也!
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为害霸之大者」!
司马光之学术该博,清介有守,陛下既知而用之,用而信之,一朝拔而置之群臣之上,天下莫不延颈企首以望太平。
陛下又参用韩缜小人以为左右仆射,使上下怀疑犹豫,以为信光之不笃,任光之不专。
不然何为使小人相参也?
使桓公如此,管仲其肯相齐乎?
臣为陛下计,宜罢相位,或虚位以待贤者可也。
尚书曰:「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
官不必备,惟其人」。
韩缜之行,内不孚于家,外不见信于朋友。
朝廷上下见陛下罢去蔡确之果,以为必不久于此矣。
今言者亦已众矣,之才能罪恶固已稔于上闻矣,陛下迟迟而不果,岂尚有所疑乎?
刘向曰:「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拔山,如此望阴阳之和,不亦难乎」?
窃见韩缜往年知秦州日,无辜杀三班奉职傅勍,坐废踰年。
今日陛下垂帘听政,上下观望,人心危疑之时,尤不可使不仁之人在左右。
韩缜不仁,迹状明白如此,伏望圣慈早赐罢斥。
韩太保惟忠墓表元丰三年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四一、《鸡肋编》卷中
公讳惟忠,著籍真定,为灵寿人
忠宪公之曾祖,今定州丞相之高祖父也。
忠宪公贵,赠太保
夫人张氏,追封江国夫人
太保之子讳处均,亦赠太傅
丞相既贵,又加赠为太师中书尚书令追封昌国公
魏国,又徙韩国
夫人李氏追封韩国太夫人
韩国公之子讳保枢,累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追封鲁国公
鲁国公之子则忠宪公也,历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太子少傅,累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追封陈国公
子八人:长曰纲,故尚书司封员外郎
次曰综,故刑部员外郎知制诰
次曰绛,再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今以建雄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定州
次曰绎,故职方员外郎
次曰维,今以端明殿翰林侍读龙图阁三学士、吏部郎中许州
次曰缜,今以右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枢密都承旨
次曰纬,故比部郎中、知解州
次曰𥾝,故光禄寺丞
韩氏自忠宪公进士,因侍鲁公京师,其后鲁公薨,遂葬于许。
忠宪公益贵,始占第太庙之通衢,而门族之盛,为天下冠。
在朝廷评其德,在士大夫语其学,在公卿之后论其世,咸多韩氏。
然高、曾生长灵寿,葬其处,则韩氏本河北人也。
盖自唐末更五代,天下之民,缠于兵火之毒者二百馀年,至太祖太宗起河北、有天下,垦除祸难,提携赤子,而置之太平安乐之地。
累圣继之,以休养生息为事。
其顾指左右,驾驭驰骋,莫非一时之豪杰。
考诸国史,则累朝将相颇多河北之人,若赵韩王普,实保塞人
曹冀王彬,灵寿人
潘太师美,魏人;
李文正公昉窦尚书仪之昆弟,真定人
王太尉旦,莘人;
张尚书咏清丰人
柳公开,元城人
李文靖公沆肥乡人
张文节公知白清池人
宋宣献公绶平棘人
韩忠献公琦安阳人
馀有名公卿相望而立朝者,不可悉数。
窃尝原其故矣,夫河北方二千里,太行横亘中国,号为天下脊,而大河自积石行万里,出底柱傍,缘太行大峰,斗折而东下,走大海,长岗巨阜,纡馀盘屈,以相拱揖抱负。
小则绵一州,大或连数郡,其气象如此。
而土风浑厚,人性质朴,则慷慨忠义之士固宜出于其中。
而虽或有不遇,不及自用其才,亦必掩郁渟滀,声发益大,泽浸益远,以施于子孙,亦自然之理也。
太保公基本其庆,而忠宪公以道德事仁宗皇帝,进退优裕,有始有卒。
定州丞相以忠厚正直事仁宗、英宗以及今上,出藩入辅,亲当天下大事,不辞艰难,其昆弟群从又才贤,且皆显用。
呜呼,可谓盛矣!
太保公,岂非所谓不及自用其才而施于子孙者耶?
太保公至丞相才四世,而五世诸孙尤众,宗彦,终兵部员外郎集贤校理判三司盐铁句院;
宗道,今工部郎中淮南转运副使
宗右,大理寺丞集贤校理判官告院
宗哲大理寺丞通判祁州
宗师,度支员外郎、知相州
宗弼,大理评事
宗恕,大理寺丞
宗武,东阿显令;
宗儒,大理评事
宗良大理寺丞
宗厚、宗文,光禄寺丞
宗直、宗本,大理寺丞
宗迪,太常寺太祝
宗质,将作监主簿
宗敏秘书省校书郎
宗尧寿安县主簿
宗亮将作监主簿
宗望,郊社斋郎
宗坦太庙斋郎
宗矩,将作监主簿
太保公皆来孙也。
其六世诸孙玠、圭、瑗、琏、环、珙、珏、理、珦、琯、玭、𤪌,或已仕,或未仕,二十人未名,皆来孙也。
夫二汉元功儒林之后,与夫晋王、谢、唐崔、、韦、杜之族,至于与国同久。
今韩氏自忠宪公高祖四世赠一品,上下衣冠传七世,此特太保公之遗德已足以致之矣。
忠宪公大丞相与其诸伯仲,又以勤劳庆善承嗣之如此,则后又宜有兴者,遽可以世数量乎?
传有之:「一岁之计植之以谷,十岁之计植之以木,百岁之计植之以德」。
观韩氏所植之厚,岂独百年哉,视德之所至而已矣。
初,太保韩国公微而葬,其家相比也。
其后增筑之,稍如其品制,而墓益大,遂合而为一,独留墓首、异封志以告于后。
元丰元年秋九月丞相太原易镇定武,乃诣灵寿,既祠谒墓下,因属清臣为之表,而得阳翟孙曼叙书于石。
是不独著太保公之系,将以遍示天下为人之子孙者焉。
元丰三年正月十日,四世孙建雄军节度晋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特进检校太傅使持节晋州诸军事、行晋州刺史御史大夫、充定州路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兼知定州军州事及管内劝农使上柱国南阳郡开国公食邑九千户、食实封二千九百户绛立石。
御试策一道(有题)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七、《文山全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四
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
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
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乎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
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圣圣相传,同此一道。
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精神心术,达之礼乐刑政。
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
然功化有浅深,證效有迟速者何欤?
朕以寡昧,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志愈勤,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
子大夫明先圣之术,咸造在廷,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
三坟而上,大道难名;
五典以来,常道始著。
日月星辰顺乎上,鸟兽草木若于下,九功惟叙,四夷来王,百工熙哉,庶事康哉,非圣神功化之验欤?
然人心道心,寂寥片语,其危微精一之妙,不可以言既欤?
誓何为而畔,会何为而疑,俗何以不若结绳,治何以不若画像?
以政凝民,以礼凝士,以《天保》、《采薇》治内外,忧勤危惧,仅克有济,何帝王劳逸之殊欤?
抑随时损益,道不同欤?
及夫六典建官,盖为民极,则不过曰治、曰教、曰礼、曰政、曰刑、曰事而已,岂道之外又有法欤?
自时厥后,以理欲之消长验世道污隆,阴浊之日常多,阳明之日常少,刑名杂霸,佛老异端,无一毫几乎道,驳乎无以议为。
务德化者不能无上郡雁门之警,施仁义者不能无末年轮台之悔,甚而无积仁累德之素,纪纲制度为足维持凭藉者,又何欤?
朕上嘉下乐,夙兴夜寐,靡遑康宁。
道久而未洽,化久而未成,天变荐臻,民生寡遂,人才乏而士习浮,国计殚而兵力弱,苻泽未清,边备孔棘。
岂道不足以御世欤?
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
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
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宝祐四年五月八日
臣对:恭惟皇帝陛下处常之久,当泰之交,以二帝三王之道会诸心,将三纪于此矣。
臣等鼓舞于鸢飞鱼跃之天,皆道体流行中之一物,不自意得旅进于陛下之庭,而陛下且嘉之论道。
道之不行也久矣,陛下之言及此,天地神人之福也。
然臣所未解者,今日已当道久化成之时,道洽政治之候,而方歉焉有志勤道远之疑,岂望道而未之见耶?
臣请溯太极动静之根,推圣神功化之验,就以圣问中「不息」一语,为陛下勉,幸陛下试垂听焉。
臣闻天地与道同一不息,圣人之心与天地同一不息。
上下四方之宇,往古来今之宙,其间百千万变之消息盈虚,百千万事之转移阖辟,何莫非道?
所谓道者,一不息而已矣。
道之隐于浑沦,藏于未雕未琢之天,当是时,无极太极之体也。
自太极分而阴阳,则阴阳不息,道亦不息;
阴阳散而五行,则五行不息,道亦不息;
自五行又散而为人心之仁义礼智、刚柔善恶,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穹壤间生生化化之不息,而道亦与之相为不息。
然则道一不息,天地亦一不息。
天地之不息,固道之不息者为之。
圣人出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亦不过以一不息之心充之。
充之而修身治人,此一不息也。
充之而致知,以至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一不息也。
充之而自精神心术,以至于礼乐刑政,亦此一不息也。
自有三坟五典以来,以至于太平六典之世,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自其一念之不息者始。
秦汉以降,而道始离;
非道之离也,知道者之鲜也。
虽然,其间英君谊辟固有,号为稍稍知道矣,而又沮于行道之不力。
知务德化矣,而不能不尼之以黄老;
知施仁义矣,而不能不遏之以多欲;
四年行仁矣,而不能不画之以近效。
上下二三千年间,牵补过时,架漏度日,毋怪夫驳乎无以议为也。
独惟我朝,式克至于今日休。
陛下传列圣之心,以会艺祖之心;
艺祖之心,以参帝王之心,参天地之心。
三十三年间,臣知陛下不贰以二,不参以三。
茫乎天运,窅尔神化,此心之天,混兮辟兮,其无穷也。
然临御浸久,持循浸熟,而算计见效,犹未有以大快圣心者。
上而天变不能以尽无,下而民生不能以尽遂,人才士习之未甚纯,国计兵力之未甚充,以至盗贼兵戈之警,所以贻宵旰之忧者,尤所不免。
然则行道者殆无验也邪?
臣则以为道非无验之物也。
道之功化甚深也,而不可以为迂;
道之證效甚迟也,而不可以为速。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
「之德之纯,纯亦不已」,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
为治顾力行何如耳,焉有行道于岁月之暂,而遽责其验之为迂且远邪?
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法天地之不息而已。
姑以近事言,则责躬之言方发,而阴雨旋霁,是天变未尝不以道而弭也;
赈饥之典方举,而都民欢呼,是民生未尝不以道而安也。
论辩建明之诏一颁,而人才士习稍稍浑厚,招填条具之旨一下,而国计兵力稍稍充实,安吉庆元之小获,维扬、泸水之隽功,无非忧勤于道之明验也。
然以道之极功论之,则此浅效耳,速效耳。
指浅效速效,而遽以为道之极功,则汉唐诸君之用心是也。
陛下行帝而帝,行王而王,而肯袭汉唐事邪?
此臣所以赞陛下之不息也。
陛下傥自其不息者而充之,则与阴阳同其化,与五行同其运,与乾坤生生化化之理同其无穷。
虽充而为三纪之风移俗易可也,虽充而为四十年圄空刑措可也,虽充而为百年德洽于天下可也,虽充而为卜世过历、亿万年敬天之休可也,岂止如圣问八者之事可徐就理而已哉?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
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
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
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圣圣相传,同此一道。
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于精神心术,达之于礼乐刑政。
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
然功化有浅深,證效有迟速,何欤?
朕以寡昧,临政愿治。
于兹历年。
志愈,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
子大夫明先王之术,咸造在庭,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
臣有以见陛下溯道之本原,求道之功效,且疑而质之臣等也。
臣闻圣人之心,天地之心也;
天地之道,圣人之道也。
分而言之,则道自道,天地自天地,圣人自圣人;
合而言之,则道一不息也,天地一不息也,圣人亦一不息也。
臣请溯其本原言之。
茫茫堪舆,坱圠无垠,浑浑元气,变化无端,人心仁义礼智之性未赋也,人心刚柔善恶之气未禀也。
当是时,未有人心,先有五行;
未有五行,先有阴阳;
未有阴阳,先有无极太极;
未有无极太极,则太虚无形,冲漠无朕,而先有此道。
未有物之先,而道具焉,道之体也;
既有物之后,而道行焉,道之用也。
其体则微,其用甚广。
即人心而道在人心,即五行而道在五行,即阴阳而道在阴阳,即无极太极而道在无极太极。
贯显微,兼费隐,包小大,通物我。
道何以若此哉?
道之在天下,犹水之在地中;
地中无往而非水,天下无往而非道。
水一不息之流也,道一不息之用也。
天以澄著,则日月星辰循其经;
地以靖谧,则山川草木顺其常,人极以昭明,则君臣父子安其伦。
流行古今,纲纪造化,何莫由斯道也?
一日而道息焉,虽三才不能以自立。
道之不息,功用固如此。
夫圣人体天地之不息者也。
天地以此道而不息,圣人亦以此道而不息。
圣人立不息之体,则歛于修身;
推不息之用,则散于治人。
立不息之体,则寓于致知以下之工夫;
推不息之用,则显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验。
立不息之体,则本之精神心术之微;
推不息之用,则达之礼乐刑政之著。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犹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
道之在天地间者常久而不息,圣人之于道其可以顷刻息邪?
言不息之理者,莫如大《易》,莫如《中庸》。
大《易》之道,至于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而圣人之论法天,乃归之自强不息。
《中庸》之道,至于溥博渊泉,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圣人之论配天地,乃归之不息则久。
岂非《乾》之所以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法天者亦以一不息。
《中庸》之所以高明博厚悠久无疆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配天地者亦以一不息。
以不息之心,行不息之道,圣人即不息之天地也。
陛下临政愿治,于兹历年。
前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自朝而午;
今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至午而中。
此正勉强行道,大有功之日也。
陛下勿谓数十年间,我之所以担当宇宙,把握天地,未尝不以此道,至于今日,而道之验如此,其迂且远矣。
以臣观之,道犹百里之途也,今日则适六七十之候也。
进于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废,游于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画。
孜孜矻矻而不自已焉,则适六七十里者固所以为至百里之阶也。
不然,自止于六七十里之间,则百里虽近,焉能以一武到哉!
道无浅功化,行道者何可以深为迂?
道无速證效,行道者何可以迟为远?
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惟不息则能极道之證效。
气机动荡于三极之间,神采灌注于万有之表,要自陛下此一心始。
臣不暇远举,请以仁宗皇帝事为陛下陈之。
仁祖,一不息之天地也。
康定之诏曰「祗勤抑畏」,庆历之诏曰「不敢荒宁」,皇祐之诏曰「缅念为君之难,深惟履位之重」。
庆历不息之心,即康定不息之心也;
皇祐不息之心,即庆历不息之心也。
当时仁祖以道德感天心,以福禄胜人力。
国家绥静,边鄙宁谧,若可以已矣,而犹未也,至和元年仁祖之三十三年也,方且露立仰天,以畏天变,碎通天犀,以救民生。
贾黯吏铨之职,擢公弼殿柱之名,以厚人才,以昌士习。
景初减用之言,听范镇新兵之谏,以裕国计,以强兵力。
以至讲《周礼》,薄征缓刑,而拳拳以盗贼为忧;
将帅,明纪律,而汲汲以西戎北虏为虑。
仁祖之心,至此而不息,则与天地同其悠久矣。
陛下之心,仁祖之心也。
范祖禹有言:「欲法尧舜,惟法仁祖」。
臣亦曰:欲法帝王,惟法仁祖
仁祖则可至天德,愿加圣心焉。
臣伏读圣策曰:「三坟以上(云云),岂道之外,又有法欤」?
臣有以见陛下慕帝王之功化證效,而亦意其各有浅深迟速也。
臣闻王行道之心,一不息而已矣。
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禹之孜孜,汤之慄慄,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皆是物也。
三坟远矣,五典犹有可论者。
臣尝以五典所载之事推之。
当是时,日月星辰之顺,以道而顺也;
鸟兽草木之若,以道而若也;
九功惟叙,以道而叙也;
四夷来王,以道而来王也,百工以道而熙,庶事以道而康。
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盖无一而不拜帝道之赐矣,垂衣拱手,以自逸于土阶岩廊之上,夫谁曰不可?
尧舜不然也,方且考绩之法,重于三岁,无岁而敢息也;
授历之命,严于四时,无月而敢息也;
凛凛乎一日二日之戒,无日而敢息也。
此犹可也,授受之际,而尧之命舜,乃曰「允执厥中」。
夫谓之执者,战兢保持而不敢少放之谓也。
味斯语也,则尧之不息可见已。
河图出矣,洛书见矣,执中之说未闻也,而尧独言之。
尧之言赘矣,而舜之命禹,乃复益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
夫致察于危微精一之间,则其战兢保持之念又有甚于尧者。
舜之心,其不息又何如哉?
是以尧之道化,不惟验于七十年在位之日;
舜之道化,不惟验于五十年视阜之时。
读「万世永赖」之语,则唐虞而下数千百年间,天得以为天,地得以为地,人得以为人者,皆尧舜之赐也。
然则功化抑何其深,證效抑何其迟欤?
降是而王非固劳于者也。
太朴日散,风气日开,人心之机械日益巧,世变之乘除不息,而圣人之所以纲维世变者亦与之相为不息焉。
俗非结绳之淳也,治非画象之古也,师不得不誓,侯不得不会,民不得不凝之以政,士不得不凝之以礼,内外异治,不得不以《采薇》、《天保》之治治之。
以至六典建官,其所以曰治、曰政、曰礼、曰教、曰刑、曰事者,亦无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穷耳。
以势而论之,则之治不如唐虞,商之治又不如,周之治又不如商。
之所以者何其逸,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劳!
慄慄危惧,不如非心黄屋者之为适也;
始于忧勤,不如恭己南面者之为安也。
然以心而观,则舜之业业即尧之兢兢,禹之孜孜即舜之业业,汤之慄慄即禹之孜孜,文王之不己,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何莫非兢兢业业孜孜慄慄之推也?
道之散于宇宙间者无一日息,帝王之所以道者亦无一日息。
帝王之心,天地之心也,尚可以者之为逸而王者之为劳耶?
臣愿陛下求帝王之道,必求帝王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證效,或可与帝王一视矣。
臣伏读圣策曰「自时厥后(云云),亦足以维持凭藉者,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陋汉唐之功化證效,而且为汉唐世道一慨也。
臣闻不息则天,息则人;
不息则理,息则欲;
不息则阳明,息则阴浊。
汉唐诸君,天资敏,地位高,使稍有进道之心,则六五、四三王,亦未有难能者。
奈何天不足以制人,而天反为人所制;
理不足以御欲,而理反为欲所御;
阳明不足以胜阴浊,而阳明反为阴浊所胜。
是以勇于进道者少,沮于求道者多,汉唐之所以不唐虞三代也欤。
虽然,是为不知道者言也。
其间亦有号为知道者矣
汉之文帝、武,唐之太宗,亦不可谓非知道者,然而亦有议焉。
先儒尝论汉唐诸君以公私义利分数多少为治乱。
三君之心,往往不纯乎天,不纯乎人,而出入于天人之间;
不纯乎理,不纯乎欲,而出入乎理欲之间;
不纯乎阳明,不纯乎阴浊,而出入乎阳明阴浊之间。
是以专务德化,虽足以陶后元泰和之风,然而尼之以黄老,则雁门上郡之警不能无;
外施仁义,虽足以致建元富庶之盛,然而遏之以多欲,则轮台末年之悔不能免;
四年仁,虽足以开贞观升平之治,然而画之以近效,则纪纲制度曾不足为再世之凭藉。
盖有一分之道心者,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
有一分之人心者,亦足以召一分之事变。
世道污隆之分数,亦系于理欲消长之分数而已。
然臣尝思之,汉唐以来,为道之累者,其大有二,一曰杂伯,二曰异端。
时君世主有志于求道者,不陷于此则陷于彼。
姑就三君而言,则文帝之心,异端累之也;
武帝、太宗之心,杂伯累之也。
武帝无得于道,宪章六经,统一圣真,不足以胜其神仙土木之私、干戈刑罚之惨,其心也荒。
太宗全不知道,闺门之耻,将相之誇,末年辽东一行,终不能以克其血气之暴,其心也骄。
杂伯一念,憧憧往来,是固不足以语常久不息之事者。
文帝稍有帝王之天资,稍有帝王之地步,一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而晁错辈刑名之说未尝一动其心,是不累于杂伯矣。
使其以二三十年恭俭之心而移之以求道,则后元气象且将骎骎乎商周,进进乎唐虞。
奈何之纯心,又间于黄老之清净!
是以文帝仅得为汉唐之令主,而不得一侪于帝王
呜呼!
武帝、太宗,累于杂伯,君子固不敢以王事望之;
文帝不为杂伯所累,而不能不累于异端,是则重可惜已!
臣愿陛下监汉唐之迹,必监汉唐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證效,将超汉唐数等矣。
臣伏读圣策曰:「朕上嘉下乐(云云),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臣有以见陛下念今日八者之务,而甚有望乎为道之验也。
臣闻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
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
兵力之弱,国计屈之也;
虏寇之警,盗贼因之也。
夫陛下以上嘉下乐之勤,夙兴夜寐之劳,怅岁月之逾迈,亦欲以少见吾道之验耳。
俯视一世,未能差强人意,八者之弊,臣知陛下为此不满也。
陛下分而以八事问,臣合而以四事对,请得以熟数之于前。
何谓天变之来?
民怨招之也。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明畏自我民明威。
人心之休戚,天心所因以为喜怒者也。
熙宁间大旱,是时河陕流民入京师
监门郑侠画《流民图》以献,且曰:「陛下南征北伐,皆以胜捷之图来上,料无一人以父母妻子迁移困顿、皇皇不给之状为图以进者。
览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正欺君之罪」。
上为之罢新法十八事,京师大雨八日。
天人之交,间不容发,载在经史,此类甚多。
陛下以为今之民生何如邪?
今之民生困矣!
自琼林大盈积于私贮,而民困;
自建章通天频于营缮,而民困;
自献助叠见于豪家巨室,而民困;
自和籴不间于闾阎下户,而民困;
自所至贪官暴吏视吾民如家鸡圈豕,惟所咀啖,而民困。
呜呼,东南民力竭矣!
《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今尚可谓之不见乎?
《书》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今尚可谓之小乎?
生斯世,为斯民,仰事俯育,亦欲各遂其父母妻子之乐,而操斧斤,淬锋锷,日夜思所以斩伐其命脉者,滔滔皆是。
然则腊雪靳瑞,蛰雷愆期,月犯于木,星殒为石,以至土雨地震之变,无怪夫屡书不一书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安民之道,则民生既和,天变或于是而弭矣。
何谓人才之乏?
士习蛊之也。
臣闻穷之所养,达之所施;
幼之所学,壮之所
今日之修于家,他日之于天子之庭者也。
国初诸老,尝以厚士习为先务。
宁收落韵之李迪,不取凿说之贾边;
宁收直言之苏辙,不取险怪之刘几
建学校则必欲崇经术,复乡举则必欲参行艺。
其后国子监取湖学法,建「经学」「治道」「边防」「水利」等斋,使学者因其名以求其实,当时如程颐、徐积、吕希哲皆出其中。
呜呼,此元祐人物之所从出也!
士习厚薄,最关人才,从古以来,其语如此。
陛下以为今之士习何如邪?
今之士大夫之家,有子而教之,方其幼也,则授其句读,择其不戾于时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
及其长也,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持试于乡校者以是,较艺于科举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车马也以是。
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已矣,其能卓然自拔于流俗者何人哉?
心术既坏于未仕之前,则气节可想于既仕之后。
以之领郡邑,如之何责其为卓茂、黄霸?
以之镇一路,如之何责其为苏章、何武?
以之曳朝绅,如之何责其为汲黯、望之?
奔竞于势要之路者,无怪也;
趍附于权贵之门者,无怪也;
牛维马絷,狗苟蝇营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无怪也。
悠悠风尘,靡靡媮俗,清芬消歇,浊滓横流。
惟皇降衷,秉彝之懿,萌蘖于牛羊斧斤相寻之者,其有几哉!
厚今之人才,臣以为变今之士习而后可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则士风一淳,人才或于是而可得矣。
何谓兵力之弱?
国计屈之也。
谨按国史,治平间遣使募京畿淮南兵,司马光言:「边臣之请兵无穷,朝廷之募兵无已,仓库之粟帛有限,百姓之膏血有涯。
愿罢招禁军,训练旧有之兵,自可备禦」。
臣闻古今天下能免于弱者,必不能免于贫;
能免于贫者,必不能免于弱。
一利之兴,一害之伏,未有交受其害者。
今之兵财,则交受其害矣。
东海城筑而调淮兵以防海,则两淮之兵不足;
襄樊复归而并荆兵以城襄,则荆湖之兵不足;
自腥气染于汉水,冤血溅于宝峰,而正军忠义空于死徙者过半,则川蜀之兵又不足。
江淮之兵又抽而入蜀,又抽而实荆,则下流之兵愈不足矣;
荆湖之兵又分而策应,分而镇抚,则上流之兵愈不足矣。
夫国之所恃以自卫者,兵也,而今之兵不足如此,国安得而不弱哉!
扶其弱而归之强,则招兵之策,今日直有所不得已者。
然召募方新,调度转急。
问之大农大农无财;
问之版曹版曹无财;
问之饷司饷司无财。
自岁币银绢外,未闻有画一策为军食计者。
是则弱矣,而又未免于贫也。
陛下自肝鬲,近又创一安边太平库,专一供军,此艺祖积缣帛以易贼首之心也,仁宗皇帝出钱帛以助兵革之心也。
转易之间,风采立异,前日之弱者可强矣。
然飞刍挽粟,给饷馈粮,费于兵者几何?
而琳宫梵宇,照耀湖山,土木之费,则漏卮也。
列灶云屯,樵苏后爨,费于兵者几何?
而霓裳羽衣,靡金饰翠,宫庭之费则尾闾也。
生熟口券,月给衣粮,费于兵者几何?
而量珠辇玉,倖宠希恩,戚畹之费,则滥觞也。
盖天下之财专以供军,则财未有不足者。
第重之以浮费,重之以冗费,则财始瓶罄而罍耻矣。
如此则虽欲足兵,其何以给兵耶?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节财之道,则财计以充,兵力或于是而可强矣。
何谓虏寇之警?
盗贼因之也。
谨按国史,绍兴间杨么寇洞庭,连跨数郡,大将王𤫉不能制。
时伪齐挟虏使李成寇襄汉,么与交通。
朝廷患之,始命岳飞措置上流。
已而逐李成,擒杨么,而荆湖平。
臣闻外之虏寇,不能为中国患,而其来也,必待内之变。
内之盗贼,亦不能为中国患,而其起也,必将纳外之侮。
盗贼而至于通虏寇,则腹心之大患也已。
今之所谓虏者,固可畏矣。
然而逼我蜀则蜀帅策泸水之勋,窥我淮则淮帅奏维扬之凯。
狼子野心,固不可以一捷止之,然使之无得弃去,则中国之技未为尽出其下,彼亦犹畏中国之有其人也。
独惟旧海,在天一隅,逆雏穴之者数年于兹。
飓风瞬息,一苇可航,彼未必不朝夕为趋浙计,然而未能焉,短于舟,疏于水,惧吾唐岛之有李宝在耳。
洞庭之湖,烟水沉寂;
而浙右之湖,涛澜沸惊,区区妖孽且谓有杨么之渐矣。
得之京师之耆老,皆以为此寇出没倏闪,往来翕霍,驾舟如,运柁如神,而我之舟师不及焉。
夫东南之长技,莫如舟师,我之胜兀术于金山者以此,我之毙逆亮于采石者以此。
而今此曹反挟之以制我,不武甚矣。
万一或出于杨么之计,则前日李成之不得志于荆者,未必今日之不得志于浙也。
曩闻山东荐饥,有司贪市榷之利,空苏湖根本以资之,廷绅犹谓互易。
知无为其乡道者
一夫登岸,万事瓦裂。
又闻魏村、江湾福山三寨水军,兴贩盐课以资逆雏,廷绅犹谓是。
以捍卫之师为商贾之事,以防拓之卒开乡道之门,忧时识治之见,往往如此。
肘腋之蜂虿,怀袖之蛇蝎,是其可以忽乎哉!
陛下近者命发运兼宪,合兵财而一其权,是将为灭此朝食之图矣。
然屯海道者非无军,控海道者非无将,徒有王𤫉数年之劳,未闻岳飞八日之捷。
子太叔平苻泽之盗恐不如此。
长此不已,臣惧为李成开道地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求所以弭寇之道,则寇难一清,边备或于是而可宽矣。
臣伏读圣策曰:「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
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
臣有以见陛下久于其道,而甚有感乎《中庸》、大《易》之格言也。
臣闻天久而不坠也,以运;
地久而不隤也,以转;
水久而不腐也,以流,日月星辰而常新也,以
天下之凡不息者,皆以久也。
《中庸》之不息,即所以为大《易》之变通;
大《易》之变通,即所以验《中庸》之不息。
变通者之久,固肇于不息者之久也。
盖不息者其心,变通者其迹,其心不息,故其迹亦不息。
游乎六合之内而纵论乎六合之外,生乎百世之下而追想乎百世之上。
神化天造,天运无端,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
天地之所以变通,固自其不息者为之;
圣人之久于其道,亦法天地而已矣。
天地以不息而久,圣人亦以不息而久。
外不息而言久焉,皆非所以久也。
臣尝读《无逸》一书,见其享国之久者,有四君焉,而其间三君为最久。
臣求其所以久者,中宗之心,严恭寅畏也;
高宗之心,不敢荒宁也;
文王之心,无淫于逸,无游于畋也。
是三君者,皆无逸而已矣。
彼之无逸,臣之所谓不息也。
一无逸而其效如此,然则不息者非所以久欤?
陛下之行道,盖非一朝夕之暂矣。
、绍以来,则涵养此道;
端平以来,则发挥此道;
嘉熙以来,则把握此道。
嘉熙而淳祐,淳祐而宝祐,十馀年间,无非持循此道之岁月。
陛下处此也,庭燎未辉,臣知其宵衣以待;
日中至昃,臣知其玉食弗遑;
夜漏已下,臣知其丙枕无寐。
圣人之运,亦可谓不息矣。
然既往之不息者易,方来之不息者难;
久而不息者易,愈久而愈不息者难。
昕临大庭,百辟星布,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
暗室屋漏之隐,试一警省,则亦能不息否乎?
日御经筵学士云集,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
宦官女子之近,试一循察,则亦能不息否乎?
不息于外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内;
不息于此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彼。
乍勤乍怠,乍作乍辍,则不息之纯心间矣。
如此,则陛下虽欲久则證,臣知《中庸》九经之治,未可以朝夕见也;
虽欲通则久,臣知《系辞》十三卦之功,未可以岁月计也。
渊蜎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此全在陛下自斟酌,自执持。
顷刻之力不继,则惩久之功俱废矣,可不戒哉!
可不惧哉!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悉矣,臣之所以忠于陛下者亦既略陈于前矣,而陛下策之篇终复曰:「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臣伏读圣策至此,陛下所谓详延之意盖可识已。
夫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
不惟不罪之以直言,而且导之以直言。
臣等尝恨无由以至天子之庭,以吐其素所蓄积,幸见录于有司,得以借玉阶方寸地,此正臣等披露肺肝之日也。
方将明目张胆,謇謇谔谔,言天下事,陛下乃戒之以「勿激勿泛」。
夫泛固不切矣,若夫激者,忠之所也,陛下胡并与激者之言而厌之邪?
厌激者之言,则是将胥臣等而为容容唯唯之归邪?
然则臣将为激者欤?
将为泛者欤?
抑将迁就陛下之说而姑为不激不泛者欤?
虽然,奉对大庭,而不激不泛者固有之矣,臣于汉得一人焉,曰董仲舒
武帝之策仲舒也,慨然以「欲闻大道之要」为问。
之求道,其心盖甚锐矣。
然道以大言,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也。
使仲舒于此,过言之则激,浅言之则泛。
仲舒不激不泛,得一说曰「正心」。
武帝方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仲舒乃告之以真实浅近之理,兹陛下所谓切至之论也。
奈何武帝自恃其区区英明之资、超伟之识,谓其自足以淩跨六合,笼驾八表,而顾如此语忽焉?
仲舒江都去,而武帝所与论道者他有人矣,臣固尝为武帝惜也。
堂堂天朝,固非汉比,而臣之贤亦万不及仲舒,然亦不敢激不敢泛。
切于圣问之所谓道者,而得二说焉,以为陛下献,陛下试采览焉。
一曰宰相以开公道之门。
臣闻公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
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
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
三省、枢密,谓之朝廷,天子所与谋大政,出大令之地也。
政令不出于中书,昔人谓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
国初三省,纪纲甚正,中书造命,门下审覆,尚书奉行,宫府之事,无一不统于宰相
是以李沆犹得以焚立妃之诏,王旦犹得以沮节度之除,韩琦犹得出空头敕以逐内侍杜衍犹得封还内降以裁侥倖。
宰相之权尊,则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
今陛下之所以为公道计者,非不悉矣。
以夤缘戒外戚,是以公道责外戚也;
以裁制戒内司,是以公道责内司也;
以舍法用例戒群臣,是以公道责外廷也。
雷霆蔀,星日烛幽,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明。
然或谓比年以来,大庭除授,于义有所未,于法有所未便者,悉以圣旨行之。
不惟诸司升补,上渎宸奎,而统帅躐级,阁职超迁,亦以夤缘而得恩泽矣。
不惟奸赃湔洗,上劳涣汗,而选人通籍,奸胥逭刑,亦以钻刺而拜宠命矣。
甚至闾阎琐屑之斗讼,皂隶猥贱之干求,悉达内庭,尽由中降。
此何等虮虱事,而陛下以身亲之,大臣几于为奉承风旨之官,三省几于为奉行文书之府,臣恐天下公道自此壅矣。
景祐间罢内降,凡诏令皆出中书枢密院仁祖之所以主张公道者如此。
今进言者犹以事当间出睿断为说,呜呼,此亦韩绛仁祖之辞也。
「朕固不惮自有处分,不如先尽大臣之虑而行之」,仁祖之所以谕者何说也?
奈何复以绛之说启人主,以夺中书之权,是何心哉!
宣、靖间创御笔之令,蔡京坐东廊,专以奉行御笔为职。
其后童贯梁师成用事,而天地为之分裂者数世,是可鉴矣!
臣愿陛下宰相之权,正中书之体,凡内批必经由中书枢密院,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二曰收君子以寿直道之脉。
臣闻直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颓靡,所以光明而张主之者君子责也。
然扶直道者君子之责,而主直道者人君之事。
人君而至于沮君子之气,则直道已矣。
夫不直则道不见,君子者,直道之倡也。
直道一倡于君子,昔人谓之凤鸣朝阳,以为清朝贺。
国朝君子,气节大振,有鱼头参政,有鹘击台谏,有铁面御史,军国之事无一不得言于君子。
是以司马光犹得以殛守忠之奸,刘挚犹得以折李宪之横,范祖禹犹得以罪宋用臣张震犹得以击龙大渊、曾觌。
盖君子之气伸,则直道始有所附而也。
今陛下之所以为直道计者,非不至矣。
月有供课,是以直道望谏官也;
日有劄,是以直道望廷臣也;
有转对,有请对,有非时召对,是以直道望公卿百执事也。
江海纳污,山薮藏疾,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量。
然或谓比年以来,外廷议论于己有所未协,于情有所未忍者,悉以圣意断之。
不惟言及乘舆,上勤节贴,而小小予夺,小小废置,亦且寝罢不报矣。
不惟事关廊庙,上烦调停,而小小抨弹,小小纠劾,亦且宣谕不已矣。
甚者意涉区区之貂珰,论侵琐琐之姻娅,不恤公议,反出谏臣。
此何等狐鼠辈,而陛下以身庇之!
御史至于来和事之讥,台吏至于重讫了之报,臣恐天下之直道自此沮矣。
康定间,欧阳脩以言事出,未几即召以谏院
至和间唐介以言事贬,未几即除以谏官
仁祖之所以主直道者如此。
今进言者犹以台谏之势日横为疑,呜呼,兹非富弼忠于仁祖之意也。
倾身下士,宁以宰相受台谏风旨,弼之自处何如也?
奈何不知弼之意,反启人君以厌君子之言,是何心哉!
元符间,置看详理诉所,而士大夫得罪者八百馀家。
其后邹浩、陈瓘去国,无一人敢为天下伸一喙者,是可鉴已。
臣愿陛下壮正人之气,养公论之锋,凡以直言去者悉召之,于霜台乌府中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盖大道之,天下为公,周道如砥,其直如矢。
古帝王道者,无先于此也。
臣来自山林,有怀欲吐。
陛下怅然疑吾道之迂远,且慨论乎古今功化之浅深、證效之迟速,而若有大不满于今日者,臣则以为非行道之罪也。
公道不在中书,直道不在台谏,是以陛下道用力处虽劳,而未遽食道之报耳。
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台谏得以直道纠官邪,则陛下虽端冕凝旒于穆清之上,所谓功化證效可以立见,何至积三十馀年之工力,而志勤道远,渺焉未有际邪?
臣始以「不息」二字为陛下勉,终以公道直道为陛下献,陛下万几之暇,傥于是而加三思,则跻帝王,轶汉唐,由此其阶也已。
臣赋性疏愚,不识忌讳,握笔至此,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激,亦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泛,冒犯天威,罪在不赦。
惟陛下留神。
臣谨对。
静江府英烈庙碑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九三、《洺水集》卷一一
有国所重,唯民暨神,民之司命,惟神与吏。
乾溢札瘥,率为民戚,吏政弗良,乃祠乃祝。
吏不惟神,政思良哉!
政不自良,单厥心哉!
古邑贝山,公实生焉,曰于曰何,公氏名之。
少游乡校,威望已伟。
有獠尝畔,公鲸僇之,邦人德公,岁时奉之。
繇唐抵今,千年弗怠,庙貌弗显,曷慰氓心?
李太初,有祠于县
令史渭,亟白使者,转而上闻,锡名「英烈」。
千岁灵休,一旦暴白,邦人驩迎,用荣上赐。
洪惟国家,明德恤祀,凡以民请,必表异之。
岂徒表之,还以祐民。
予守潜藩,并命剪盗,悉力惫甚,愿得少休。
上恩可之,行次建阳,介来乞铭,俾刻庙庭。
铭曰:
公生有英姿,礼义为干橹。
畴昔獠负固,磔之如磔鼠。
比日鼠跳昼,公神在帝所,霆击风其驱,笑谈清广县
桂浆烈兮荔子黄,东瓯闽兮西衡湘。
功成歛威兮归故乡,流惠我民兮湘江长。
题古画屏十二绝 其九 李沆 明 · 申叔舟
七言绝句 押词韵第十一部 出处:保闲斋集卷第七
远虑深恩保大平,当时先见独高明。
欲知家世传清俭,看取封丘大祝厅。
茅山紫阳观碑铭 五代至宋初 · 徐铉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八十四、全宋文卷二九、《徐公文集》卷一二、《全唐文》卷八八四
臣闻太初之气,其生也无始;
众妙之门,其本也无名。
积而成形,散而为器。
乾坤运之而两仪位,王侯受之而天下贞。
是故断鳌鍊石之功,绝地通天之业,衣裳轩冕之后,干戈揖让之君,虽复遭罹异涂,步骤一致,莫不契协于神明之域,饮和于道德之原。
广无为之为,执无象之象,万物恃生而不有,百姓日用而不知。
其迹也,则格天光表,化人而成俗;
其本也,则收视返听,全真而养身。
至其玉检登封,萝图启后,游神象外,脱屣区中。
铸金鼎而乘白云,登寒门而立玄极。
閟宫清庙,式严观德之场;
玉洞金坛,别启下都之所。
由是灵符总集,真箓歧分。
三元八会之文,潜通髣髴;
七映九华之室,密拟形容。
足以徼福应于含生,致孝思于时事。
圣人既作,云构相望。
茅山紫阳观者,今上敬为烈祖高皇帝、元敬皇后之所重修也。
尔乃星纪储精,下为峻极,河图著录,悬示祯期。
自道气融明,真科流衍,治化宏开于赤县,符图广秘于名山。
而华阳洞天,实群仙之都会;
金陵地肺,又三茅之福乡。
左凭柳汧,烟霞韬映;
右带阳谷,川原隐辚。
伏龙靡迤,镇以雷平之岭;
郁冈回合,浸以护军之潭。
郭真人叩舷之池,不迁留岸;
许长史鍊丹之井,自冽寒泉。
白露紫烟,照映其上;
飙轮鹤驭,往来其间。
高真七人,四处兹地。
其后,贞白先生玄德应世,肇开朱阳之馆;
以玉书演秘,爰立昭真之台。
堂靖疏基,玄州之踪可拟;
生徒广业,白龟之迹斯存。
金纫凤罗,代相传授
龙车虎驾,世有飞升。
玄靖先王以冲气含和,体庚桑之岁计;
玄宗皇帝以尊师重道,屈轩后之顺风。
由是天眷遐临,皇心密契,惟新旧馆,再易华题。
丹鼎洞经,洁修无倦;
芝泥龙简,投奉相望。
户邑之民,岂止奉明之县;
樵苏之禁,宁惟柳下之坟。
故得云物告祥,芝英表瑞。
周王之「瑶水」,徒咏空歌;
异汉之「倚」,唯陈甲帐。
自兹厥后,代有修崇。
上士名人,时时解蜕;
云軿羽盖,往往降灵。
皆著于金石,播于谣颂。
嗟乎!
四时代谢,天道盈虚。
虽九气长存,历劫以资其融结;
而三阶有象,随时因表其晦明。
则斯观也,将世运以污隆,与皇图而升降。
赤明未启,犹多阒户之悲;
白水方兴,始渐高门之庆。
高皇帝犹龙孕德,指树垂阴,应枢电之殊祥,有天中之奇表。
甘盘就学,和光于百六之初;
庖正分官,利见于九三之际。
宾门纳揆,有大造于当时;
彤矢玈弓,允至公于四海。
由是法尧受命,祀夏中兴,补西北之不周,应东南之王气。
御明堂而揖群后,辑瑞玉而觐诸侯。
既治定而功成,更忧深而思远。
乘奔驭朽,不以黄屋为尊;
旰食宵衣,唯以苍生是念。
知无为之无败,体上德之不德,凝神姑射,端拱穆清。
政举其中,事至而应,爱民重法,敦本训农。
偃革消兵,守好战必危之诫;
卑宫菲食,惧以人从欲之讥。
故得百宝效灵,三辰荐祉,远无不届,迩无不安。
少康光武之功,独高帝箓;
贞观开元之业,更启孙谋。
今上承绩德之基,法自然之道。
变化无方之谓圣,神武不杀之谓仁。
学洞精微,守谦光而冲用;
明昭隐伏,体大度以包荒。
动则庇民,不矜功而尚智;
静惟修政,恒务啬而劝分。
闻善若惊,每赏秋毫之细;
容光必照,宁遗行苇之微。
化洽风随,时和俗厚。
常以天下者烈祖之天下,宪章者升元之宪章,垂裕无穷,永怀罔极。
衣冠原庙,未足尽思;
声乐娱神,良非至敬。
缅慕在天之驾,因严访道之宫。
寻属长乐上仙,濯龙兴感,载咏《生民》之颂,思弘十乱之功。
乃眷灵岩,诞敷明诏,发虞衡之吏,集般尔之工。
执艺骏奔,饬材麇至。
果园之奈,供其砻斲;
北邙之土,给其圩墁。
乃新秘殿,秘殿孔硕。
黯其霮䨴,屹其穹窿。
璇题互照以晶荧,珠网交疏而窈窱。
震殷雷于滴沥,拖宛虹于楯轩,忽阴阖而阳开,乍霞驳而云蔚。
俨若虚皇之御,穆然太上之容。
凝驭气以回隮,𦕈陵云而遐观。
乃立高门,高门有闶,拟金阙之觚棱,洞朱扉而焕照。
龙章凤篆,以之题署;
霓旌绛节,兹焉出入。
乃建两序,纷逦迤而重深;
乃起层楼,邈苕亭而显敞。
北弥郭阡之路,南亘姜巴之衢。
赫光影以烛坤,丽丹青而藻野。
速如神运,恍若化宫。
每至日薄星回,岁之云暮,桐华萍合,聿载阳,赤城旋轸之初,白鹤会朝之际,都人士女,举袂成帷。
袭灵风而共洽天和,仰云构而方知帝力
岂止百年犹畏,独识轩辕之台;
三寿作朋,永閟姜嫄之庙。
大哉至矣,无得称焉!
夫妙本太无,名垂不朽。
挺穷神知化之盛,然后显通幽洞灵之微;
立尊道贵德之教,然后致还淳反朴之理。
渐于人为富寿,被于乐为声诗,告于太史为典册,著于丰碑为铭篆。
耿光丕显,其在兹乎!
爰命下臣,敬书令德。
其词曰:
邈矣至道,悠哉妙门!
黾黾无物,绵绵若存。
是生清浊,爰辟乾坤。
乃生之民,乃作之君。
德盛惟皇,功高曰
访道峒山,求珠赤水
下或知有,时称至理
三正循环,鸿图资始。
于惟基命,赫矣皇唐!
运启再造,天垂百祥。
玄德升闻,既寿永昌
时乘白云,至于帝乡
穆穆嗣君,雄雄下武。
礼极配天,教明尊祖。
明发尽思,僾然若睹。
敬伫仙游,式严灵宇。
灵宇何在?
句金之陵。
丹霞夕映,白雾朝凝。
重屋四注,崇台九层。
云生窈窱,日丽觚棱。
三秀交阴,五便分径。
丹沙流液,玄洲立靖。
柳谷絙烟,雷池写镜。
彷佛九华,依稀七映。
至诚则感,有应斯来。
含真上客,萧闲逸才。
飙轮倏忽,晨盖徘徊。
浮黎认土,方丈凝台。
昔在圣人,建言敷教。
救物以慈,奉先以孝。
敬佩真契,恭闻大道。
显妙用于言象,鼓淳风于亿兆。
荐纯嘏于无穷,仰皇猷之克绍。
按:篇末《全唐文》有「岁己未十二月一日建。朝议郎、守尚书祠部郎中知制诰武骑尉赐紫金鱼袋徐铉撰并书」,凡三十五字,诸本无。
悔昔篇 晚清 · 李联琇
屠龙破千金,巧技支离误。
刻猴斋三月,无成触燕怒。
洴澼安知摧越军,簉弄徒言答《韶》《音蒦》。
君不见,制科习气古来耻,平生悲咤吾虚度。
六年应举业时文,八载登瀛课律赋。
日为小诗心不间,夜书细字身如锢。
卢仝束置《春秋》经,李沆忘参《论语》句。
俳优久习无文章,古义稀闻况时务。
猝逢世变需人才,太息谁储济川具。
士为名累鱼中钩,莫待名成方猛悟。
咏史乐府十二章·三司 清 · 程盛修
三司,掌钱谷,胡为不入君王目?
春秋鼎盛府库余,丰亨豫大非良图。
不见朝无先识李太初祥符中叶进天书。
宗信李沆1088年12月8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二、《五朝名臣言行录》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真宗时,或荐梅询可用者。
上曰:「李尝言其非君子」。
之没,盖二十馀年矣。
欧阳文忠公尝问苏子容曰:「宰相没二十馀年,能使人主追信其言,以何道」?
子容言:「独以无心故耳」。
轼因赞其语,且言:「陈执中,俗吏耳,特以至公,犹能取信主上,况如李公之才识而济之以无心耶」?
时元祐三年兴龙节,赐宴尚书省,论此。
是日,又见王巩云其父仲仪言:「陈执中罢相,仁宗问:『谁可代者』?
执中举吴育
上即召赴阙。
乾元节侍宴,偶醉,坐睡,忽惊顾拊床,呼其从者。
上愕然,即除西京留台」。
以此观之,执中虽俗吏,亦可贤也。
育之不相,命矣夫。
然晚节有心疾,亦难大用,仁宗非弃才之主也。
太子宾客李至李沆至道元年八月 北宋 · 宋太宗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宋史》卷二六六《李至传》、《宋史纪事本末》卷一九、《古文渊鉴》卷四二
朕旁稽古训,肇建承华,用选端良,资于辅导,藉卿宿望,委以护调。
盖将勖以谦冲,故乃异其礼数。
勿饰当仁之让,副予知子之心。
南剑双峰书院记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六七、《须溪集》卷二
将孙客授南剑,而顺昌诸生双峰书院介吾儿以请曰:「邑之有廖氏,犹楚申、戴也。
绍兴中丞公刚以谏显,至庆元间运使公义刚为朱文公高第,又百有馀年而其孙邦杰持乡节过之,乃以运使公配中丞公祀,为双峰书院,养生徒。
于是两公皆得谥为文靖矣,于是龟山杨文靖公豫章罗文靖公延平李文靖公,五公矣。
代变风移,有北来寄公屋书院旧基而家有之,乃郡府判某过为眷,而赎之以吾俸,不可。
廉使汴梁李公果力主某请归赎,今而后乃得复为双峰书院
屋虽旧,礼殿新,诸君子之业勤矣,愿有记。
将孙又言:剑学之重新,延平之修理,龟山双峰之克复,皆府判力也。
余闻而说之,为双峰言曰:师友之际难言也。
夫子于尧舜,祖述之师也;
颜子于夫子,父事之师也;
子贡于颜子,兄事之师也。
若文公之所祖述、之所严事、之所陶铸,如服衰缌,心所自尽也,岂后人可拟而议哉!
文章之于性、天道末矣,而或谓其参天地之运,关盛衰之数,有诸贤不可得而与者。
若生同乡,学同门,倡明斯道,上接河洛,为世之大宗,其后讨论从祀,后先揆一,则自周公以来未睹有若此郡三先生文靖之为谥者也
其于天地之运不知磅礴几千百年,而后一合乎此。
商以前,飂叔安之后,廖以国氏,又数千年,其间生才名世,岂皆魁奇。
迷溺如衡山师,而必待中丞公而后显,又必待运使公而后合。
二刚节惠俨然与三先生壹,则微文公之泽不及此。
建为东南洙泗,及门之士星连吴蜀,孰非语录,而跻为先贤,疏为封公,翼为书院,坠而复振,而又有台若府共光复之以有宁宇,溯观前代,其不谓之盛耶?
不谓之数耶?
剑视建为小,然道统之传发于延平,则延平为大。
顺昌延平小,双峰尤小,然一姓两公最称世嫡,则双峰顺昌大。
呜呼!
予论师友祖孙之际,不胜其慨然也。
太史公言:林之先岂有天禄哉?
何廖氏之文历异代而尤盛也!
谢加朝请大夫999年6月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六、《小畜集》卷二二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臣某言:今月十三日进奏院递到敕牒一道、中书劄子一封,伏蒙圣慈,以臣预修《太祖实录》,特授臣朝请大夫,仍赐绢五十疋、银五十两者。
陛级清崇,锡赉优厚,恩生望外,事系宸衷,仰戴宠光,伏增战越。
中谢。)伏念臣素无望实。
久玷清华,训诰典谟,罔知体要;
《春秋》、《梼杌》,岂识指归?
去岁伏遇尊号皇帝陛下详观国书,追念始祖,顾复不祧之庙,光扬纳麓之勋。
以为自昔编修,或多漏略,永怀丕烈,深轸孝思。
汉祖元功,立纪于武帝之世;
神尧《实录》,重定于高宗之朝。
爰诏近臣,再编茂实。
臣叨膺是选,尤愧非才。
赖宰臣李沆、监修钱若水总领其职,臣则讨论遗事,润色旧文。
始则合秦赵世家,得国姓之根本,考唐杜氏族,见太后之源流。
凡所改更,皆有按据,庶彰帝业,以副天心。
方施汗简之劳,遽有分符之命,无由别白,但积忧危。
加以年鬓渐高,郡封甚僻,野鸟闲暇,潜窥贾谊之容;
江鱼噞喁,欲噬灵均之骨。
未知何日,再睹天光
岂谓大典初成,群贤进御,陛下以臣曾施翰墨,曲记姓名,俾进阶资,复援恩例。
丝纶涣汗,金帛辉华,州民改观,谪官增气。
领郡城而兼史氏,何异唐贤;
奉朝请以为大夫,荣同汉制。
非小臣稽古之力,乃陛下好文之心。
涕泗纵横,乱于縻绠;
神魂飞越,若在烟霄。
唯知遭逢,曷可报效!
然念臣业文之外,蔑有器能
知命之年,别无嗜好。
才思未减,笔力尚雄。
驰于文翰之场,犹能识路;
责以循良之政,恐误分忧。
傥用所长,期不辱命。
臣无任。
黄州虎斗鸡鸣冬雷之异奏咸平三年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三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九八、《宋史纪事本末》卷三
臣际会昌辰,忝冒通籍,况在分忧之任,岂忘报禄之心?
凡有见闻,皆合论奏。
然而言关灾异,事涉机宜,苟非不讳之朝,即恐犯时之忌。
今者不避逆耳,用明匪躬,仰冀圣恩,稍宽死罪。
臣本州去年十一月,城南长圻村两虎夜斗,一虎死,食之殆半。
当时即欲密奏,便值銮驾北征,既非吉祥,懒闻行在,臣但只堤防盗贼,抚恤军民而已。
今年八月十三日十四日夜,群鸡忽鸣,至今时复夜鸣未止。
十月十三日雷声自西北起,与盛夏无殊。
臣伏读《洪范五行传》及《春秋灾异》、《史记·天官书》、两汉《五行》、《天文志》等,以此详校,虎者毛虫,属金,「金失其性,则有毛虫之祅」。
又云「虎相食者,其地当大饥」。
鸡者羽虫,属火,「火失其性,则有羽虫之祅」。
又云:「鸡夜鸣,主兵革」。
昔人闻鸡夜舞是矣。
雷者震也,属木,「木失其性,则有冬雷之祅」。
又云:「发雷之地饥馑」。
此皆得于儒学,不在禁书。
然事有数年而后应者,亦有终不应者。
要在臣下无隐,帝王尽知,或修德以答天心,或设备以防时难。
故《诗》曰:「畏天之怒,不敢戏豫」。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
只如咸平元年彗星出,吕端等请臣作《避位表》。
臣具言:「星见虚、危,齐分,请于青、齐间设备,以应天戒」。
等俱以为然,不知自后作何措置?
臣缘不在司言之地,不敢侵官。
去年胡虏犯边,果入齐地
是天以文象告人,人不自知备也。
虽物故,李沆以下皆见臣言。
黄州有此灾祥,不能依前寝默,虽祅不胜德,终无累于圣明;
而遇事敢言,亦精申于忠鲠。
今年禾小稔,日下无虞,然亦恐应在他时,即合先有制置
伏望陛下恕臣拙直,察臣愚衷,于淮甸之间,防饥荒之事,假令灾祥不验,犹胜临事无备矣。
臣又念古之循吏,政感神灵。
宋均虎渡江,臣则有虎相食啖;
鲁恭雉驯桑下,臣则有群鸡夜鸣;
百里嵩甘雨随车,臣则有冬雷暴作。
此皆臣化人无状,布政失和,合置常刑,亦当自劾。
又虑他人陈奏,臣则有昧蔽之愆。
冒犯圣慈,无任僭越。
请以李沆等配享真宗庭奏乾兴元年十一月 北宋 · 李维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宋会要辑稿》礼一一之二(第一册第五五五页)、《宋宰辅编年录》卷三
伏以真宗文明章圣孝皇帝绍隆景业,驯至治平
睿圣之功,诚超踰于邃古;
忠贤之佐,亦协赞于大猷
爰举《礼》经,用陪庙食。
有若尚书右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尉中书令李沆,往以硕望,宾于东朝,洎翊天飞,首登宰府咸平之治,实著嘉谋。
以方正端朝,以严重镇俗,始终待遇,冠于一时。
太尉、赠太师尚书令王旦,践历台枢,将二十载。
赞弭兵之论,兴旷世之仪,纪律用张,方夏咸乂,蔼然令德,洽于民瞻
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中书令李继隆,旧勋之门,克嗣前烈,沉毅有勇,倜傥好谋。
从幸澶渊,实总兵要;
奋威却敌,厥功茂焉。
并宜列大室之庭,预大烝之享。
冀昭盛烈,允协旧章。
伏请并配享真宗皇帝庭。